「淡水」,烙印著她一生悠悠的歲月,而她也幾乎遺忘了,在兒時淡水還有個乳名喚作「滬尾」。如果說人生就像一場戲,那麼屬於她青春的戲碼,在淡水上演的,正是歷經了六個國家所殖民的故事為腳本,可真是迭盪更起、淒絕悲楚呀!
這段戲拖了好長的歲月,活像個連續劇般喋喋不休,演員行頭、服飾無奇不有,光是那頭髮的顏色就有紅、金、棕、黑,服飾就更別提了,華麗風、宮庭風…極緻的奢華盡入眼簾,令當時總是一襲藍染素布甩著兩條一陳不變辮子的她,瞠目結舌。
整個場景,也沒有多大改變,除多了幾棟洋式建築,與幾門大砲外;至於地貌也只有在快速倒帶時,才驚察物換星移。不變的是,對岸遙遙在望的觀音,始終睡臥,絲毫不為所動、也始終鎮著這好山好水;不變的還有,這歲歲年年的潮來潮往、日升日落,就如那戲幕般,時而拉起、時而墜下。
幾段開場大同小異,都是由載滿戰砲、洋人的戰船大剌剌的駛進河港揭開,忙不疊疊的鳴笛聲,是侵略者炫耀的吶喊,更似這河水的嗚咽。戲中總有幾幕血腥殺戮,總戳得她胸口隱隱揪慟;戲裏也有禮樂教化,為當時樸質的民風,開啟一扇西洋文明的窗;當然更少不了幾場愛情戲碼,悽美的、浪漫的,交織在淡水暮色。她的心,或偷窺、或憎惡;或欣羨、或恐懼;有悲情、有感恩;有茫然、有企盼;如此交錯在她那日日夜夜拆了又繫上的麻花辮中。
高潮迭盪的大戲,也有完結的一篇,就如再澎湃的交響樂,在指輝棒停格的瞬間,也嘎然寂靜。鳴笛聲再度響起,帶走侵略者自得意滿的成就,帶不走的成了古蹟,連同那坑坑疤疤的彈痕,留下深深的烙印;一如盤在她頭上的髻,不動如山。
走進時光甬道,曾有的風雨,一頁頁的足跡,就如那些史書,在歲月的摧殘下漸漸泛黃;最終,「蓋棺論定」,僅贏得一個「成語」的美譽,什麼歷史真象、什麼是是非非,不過是評論者為自己的論述,所設下的邏輯、埋好的陷阱,做為其言詞的佐證罷了!真象,在棺蓋時也被深埋了!真象,也如潮水般,隨著不同的評論者,而來來往往!時漲時退!
而今,她那頭披散的髮,已如淡水夕照的波光,粼粼閃爍; 兩兩 相望的,依舊是那仰臥的觀音,鬱鬱蒼蒼,那氣定神閒的模樣,彷佛看遍大千世界,也笑遍;又彷若說著,宇宙自有其主宰,生命自有其宿命與出口。
而她,就在回眸之際,乍見身後拖曳著,竟是長長的青春!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